晚潮｜侵华留罪证，弹洞满墙壁

潮(cháo)新闻客户端 陈国章 诸暨市(zhūjìshì)陈宅村埂下台门(mén)斑驳的墙上，一个个弹孔像永远合不上的眼睛。八十多年前的硝烟早已散去，可每当暴雨冲刷墙面，那些深浅不一的孔洞仍会(rénghuì)渗出褐色的水渍，像极了老人眼角未干的泪痕。 日本军机轰炸留下的(de)弹洞。 这面墙如今成了最(zuì)沉默而又会说话的证人，它见证过被掠夺的氟石，用竹筏载着顺江而下；亲历过日本军机投下的炸弹，在埂(gěng)下操场炸开猩红的伤口；也目睹了日本军人进村扫荡(sǎodàng)时的野蛮、下流无耻。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(niándài)中后期，日本人就觊觎陈宅的氟石矿产，以与本村(běncūn)村民陈少正共同合作名义，进行偷挖。 1937年开始(kāishǐ)，日本(rìběn)军队的飞机开始轰炸浙江各地，1940年侵略者的铁骑踏上诸暨。日本人更肆无忌惮，为疯狂掠夺诸暨资源，在城内设立“大同山林株式会社出账所”。沾满诸暨人民鲜血的鞭子(biānzi)，在陈宅的山谷里抽得噼啪(pīpā)响。鬼子在陈宅村后的西山大肆盗采氟石(fúshí)，盗伐木材，村民们被抓去当(dāng)挑夫，即使肩膀磨出血痕也不敢停下。那些从深山里采出的氟石，盗伐的木材，每一块、每一根都浸透了村民的血汗，顺着开化江漂往日军的军工厂，再用来屠杀同胞。老人们(rénmen)记得，运矿石(kuàngshí)、运木材的竹筏在江面上连成黑色的长蛇，而江边的妇女(fùnǚ)们，总在暮色里踮着脚张望，盼着自家孩子、丈夫能平安归来。 1941年4月的三声巨响，震碎(zhènsuì)了陈宅村的宁静(níngjìng)。这天下午(xiàwǔ)，村民(cūnmín)们听到一阵飞机的轰鸣，还未反应过来，日本军机突然扔下三枚炸弹，一枚落在当铺花园，一枚落在田间(tiánjiān)，一枚落在埂下台门操场(cāochǎng)。而陈满潮兄弟俩刚好在操场，飞溅的弹片夺去了他弟弟的生命(shēngmìng)，满潮自己的脚上也从此留下烂疮，无法医治。每逢阴雨天，伤口就会发出腐臭，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痛苦，这个壮实的汉子再也没能扛起锄头，下地干活，永远失去了劳动能力。 有详实的史料证明(zhèngmíng)，从1939年到1945年，臭名昭著的731“魔鬼部队”，在浙江多地、多次地实施过细菌战(xìjūnzhàn)，投放过鼠疫、霍乱、副伤寒、痢疾(lìjí)、白喉、炭疽等(děng)病菌。当年日军投在陈宅村的三枚炸弹是否带有炭疽菌？现已无法考证了(le)，但从日军发动细菌战的时间节点、伤者终身烂脚，无法医治的状况及陈宅村又临近(línjìn)义乌（义乌深受日军细菌战危害）等综合情况分析，不能排除其投下炸弹带有炭疽杆菌(gǎnjūn)。如今村里的老人们说起这段往事，总要摸摸裤腿，仿佛自己腿上也有同样(tóngyàng)的隐痛。 同年五月，日本鬼子进村扫荡，村民们扶老携幼，肩扛手提(shǒutí)，纷纷逃往深山里。在(zài)逃难的(de)(de)人群(rénqún)中，最让人心痛的是，我贤淑的母亲，当时有孕在身，恰好处在(chùzài)分娩阶段，实在没有办法随逃难人群再往大山深处，只得投宿大山脚下(shānjiǎoxià)的一户人家，这户人家的女主人，当地人称她为大羊奶奶，也即是后来我们镇里“大寨郭凤莲”式女干部蔡冬珍(càidōngzhēn)的母亲。她心地善良，见到我父母后，二话不说地收留了她们。我的母亲，忍着剧痛，伴随着恐惧和饥饿，在这样阴暗潮湿的环境下，咬着牙关生下了我大姐。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！大姐一出身，就认大羊奶奶为干妈(gànmā)，从此，两家人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。 而山下的(de)(de)村庄，日本鬼子挨家挨户，翻箱倒柜疯狂地抢掠，凡可拿的东西都被小鬼子洗劫一空。整个村庄也成了日军的屠宰场，日本鬼子把抢掠来的家禽(jiāqín)、家畜，在大殿门口(ménkǒu)的操场上烧烤，大吃大喝。老人们至今记得，在烧烤时，日本鬼子不用老百姓现成堆着的柴草(cháicǎo)，而故意将村民的桌椅板凳、床(chuáng)、柜等家俱作燃料。连续几天，操场上的火堆彻夜不熄，桌椅板凳烧得噼啪作响(zuòxiǎng)。更为可恶的是，侵略者把村民的灶台当茅坑(máokēng)，拉屎拉尿，恣意妄为，把整个村子糟蹋得不成样子。面对如此恶劣的行径，有位行动不便，未能及时逃离的陈姓(chénxìng)老人想去理论，却被打得再也没能站起来。 村里(lǐ)当年最年轻的亲历者，如今也已九十五岁高龄，那些带血的记忆正在随老人们(rénmen)的离去慢慢消逝。但弹孔墙还在，墙上新画的抗战壁画里，持枪的战士(zhànshì)目光如炬，仿佛在守护着这片土地。我们应当把这些故事讲(jiǎng)给孩子们听，应当在乡村文化礼堂里陈列老人们辛酸的记忆、挑夫(tiāofū)的扁担、撑过的竹筏。让后人知道，如今晒谷场上的欢声笑语，是先辈(xiānbèi)们用血泪换来的。 当夕阳的(de)余晖再次(zàicì)爬上弹孔墙，那些密密麻麻的孔洞仿佛变成了无数个小喇叭，在风中(fēngzhōng)轻声诉说：有些伤痛可以被时间抚平，但有些记忆，必须永远刻在石头(shítou)上，刻在心里。这不仅是一个村庄的往事，更是整个民族不能忘却(wàngquè)的历史记忆。或许，这就是乡村文化最厚重的底色——用活着的记忆，守住脚下的土地。